太极拳的“打手”一词,不同的人使用可能会有不同的含义,有人使用略同于一般人所用的“推手”,有人使用则包括推手与散手。有人使用涵盖的范围更广,几乎等同于“太极拳的技击”,我在这里也是这样使用。这样的太极拳打手的训练内容,包括拳式的技击用法、推手、散手等。
太极拳打手的技击方法,除了一般武术所用的踢、打、摔、拿之外,尚有一种独有的方法:发放。发放是太极拳高层次的技击功夫。 拳谚说:“打人不如摔人难,摔人不如发人难。” 这里说的“打人”,是指拳打脚踢等使用身体部位击打对方的方法。“打人”利用对方防守的空隙,去击打使对方受伤,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些。“摔人”较难是要把对方整个人弄倒,必须更贴近对方、更费力、更危险、需要更高的技术。当然,将对方整个摔倒,威胁更大。
发放人为什么比摔倒人更难呢?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什么是发放。现在许多练太极拳的人把大力推出当成发放,其实大力推出与发放是二个不同层次的东西。大力推出与摔人同是属于“用着”的层次,发放则是属于“懂劲”的层次。我们来看看二者之间的差异,从外观可以看得到的差异:1.与对手接手后,发放的基本不用变换手法,“挨着何处何处击”,大力推出的,通常要变换手法至对自己有利的动作才能推出,即不能挨着何处何处击。2.发力把对方打出时,发放的动作短而劲的作用长,即用所谓的“寸劲”把对方打出。大力推出的则动作幅度大而劲的作用不一定长,即不能用“寸劲”打人。3.对方被打出时的情况,发放的是使对方从接触点至重心至支撑的腿(一腿或两腿)处于紧张不能变换的状态,即全身成整体被打出。而大力推出的,很多时对方局部被推,其他部份并不僵硬,还能做出其他的动作甚至反击,造成发放与大力推出二者的差别的内里原因是“懂劲”的问题。能懂劲才能发放,不懂劲只能大力推出。
懂劲有二方面的内容,一是懂自己的劲,即将自己的劲练到一定的质量能够发放,另一是懂别人的劲,就是懂得怎样去处理对方的劲,即发放的技术方法问题。练自己的劲,许多练太极拳的人误认为就是把劲力练大或者再加上练沉些。其实劲不仅有强弱、浮沉的分别,劲还有许多内涵要练出来。打个比方来说,劲就像一部机器,这机器不单要有足够的力量来做工,本身也要立得稳,而且还要具有许多的功能。好的机器具备的功能更多,不只是力大和稳固。练劲练得好,就是使自己的劲不但增强,而且具有更多更好的功能。如果仅是够强,却缺乏某种功能,还是发不出需要的那种劲来的。举例来说,如果你能够将对方发放出去,但是你发出的劲螺旋不够 , 那你就仅能将对方平的打出去,不能使对方腾空而出。要强调一下,是指劲的螺旋,不是指动作的螺旋,许多人练太极拳动作螺旋很多,其实里面的劲并不螺旋或螺旋错了,并不能将对方腾空打出。以前国内一位非常出名的前辈太极拳名家,曾感叹他不能将人腾空打出,只是有一次偶然将人腾空打出。我曾和他推过手,他的劲力是很强的,但他除了发放的方法不够好之外,他的劲缺乏螺旋是使他不能将人腾空打出的主要原因。陈发科师爷曾与洪均生老师谈到许禹生的功夫时说:“禹生的功夫不错,发劲虽未掌握缠丝,却也发的干脆。”谈的也是类似的情况。
懂别人的劲,就是能够处理好对方的劲,也就是发放的技术问题。许多人以为懂别人的劲就是能够听劲,知道对方的来劲。其实听劲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难的是听到对方的劲后怎样去处理。就像看到足球飞来,这是每一个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到的,不同的是怎样去处理这个来球,这就显示出球员的足球技术的高低。有好的劲,就好像有了好的机器,但要做出好的工来,还要有好的操作技术。
我们从懂劲的角度来分析上面提到的发放与大力推出的异同:
1、 接对方的劲后,如果自己的劲太硬,顶劲了,就不能发放。太软了,被对方压扁了,自身都难保,更谈不上发放了。若是接劲时自己的劲质量好有弹性,使对方的劲不起作用,同时懂得化劲这技术,那么就可以小圈转关把对方发放出去,让人感觉是“挨何处何处击”。若是化劲的技术不好,化的太多了,对方就可以再变化,就不可能原点发出。
2、 发力把对方打出时,如果无法发出动作短,力的作用长的“寸劲”,就只能用推了。但如果能发出寸劲来,而处理对方劲的技术不够好,不能够把对方控制住,使对方成为整体,仍然不能发放。只有能够将对方串住后,才能寸劲发放。
3、 对方被打出时,如果是被全身串住成整体,自然无法再变换。若无法串住对方,对方身体仍可变换。要把对方串住控制好,一方面是要有能够串进对方身体的劲,有了这种质量的劲,还要掌握串的技术,根据对方的情况而调整自己的方法。
听过许多有关陈发科师爷的事迹及亲眼目睹洪均生老师的打手,他们是高层次的太极拳功夫。他们的发放不是一般的太极拳家的发放,而是使对手腾空而起的发放。这样的发放我称之为“腾放”,这是根据洪老师谈到发放对手时说使对手“腾然而起”而想到的。发放可以有不同的层次,有的只能向前将对方平的发放出去,即是使对方急步后退而出,有的则能前后左右有较多的方向的发放,而使对方腾空而起是最难的。当然,腾放里面又可有许多不同的情况,如腾空的高低、远近、旋转等等的不同。因此,我想前面提到的拳谚可以再加一句,成为:“打人不如摔人难,摔人不如发人难,发放要数腾放难。”
顺便谈谈太极拳技击的竞技比赛问题。现在搞的推手比赛确实不好,从名称到规则到效果都是不好的,“推手”就是以推为用,能够推动人就好,其实推只是太极拳练习者学习技击(打手)的初步功夫,若一直停留在推的水平,即停留在低的水平。以此为标准来定比赛规则,就变成许多不懂太极拳而能够推的人都能参加比赛。因为不懂武术或者太极拳的人都懂得推 , 结果力大而不懂武术的人赢了练太极拳的人。或者练摔跤、柔道不懂太极拳的人拿了推手冠军。有主办的人慌了,拿出了一个可笑的办法来阻止:要参加推手比赛的人必须打太极拳套路达到几分才能参加推手比赛。这如同参加足球比赛或篮球比赛的人,要能表演足球或篮球基本训练套路或者跳足球或篮球舞才能参加比赛一样荒谬。为什么其他运动项目的练习者他们的足、篮球训练不够好的话,他们无法参加足球或篮球比赛呢?这是足球、篮球的竞赛规则定得好。如果足球比赛的规则定成不必用足踢,可以抱着球跑,不是把球射进球门里而是随便扔到底线都可得分,那么你就可以看到有力而又跑得快的人,不用参加足球训练而能参加足球比赛了,足球也就不吸引人了。篮球也是一样。比赛规则很重要,会引导着该项体育运动的发展方向。太极拳的技击竞技,应该把规则定得高一点,有利于引导太极拳向高层次的方向发展。应该把太极拳的技击竞技定为“腾放比赛”,把人推退推倒都不能得分,那么参加比赛的人就一定要太极拳训练有素、能够腾放对手的了,摔跤、柔道、举重的人都无法参加。当然,当两个对手的水平太接近,要把对手腾放出去是不容易的,全场比赛得分可能很低,这不重要,如同足球比赛,全场比赛可能是零比零或一比零,但这样总比乱推也能得分好看。更重要的是引导练习太极拳的人向真正的太极拳功夫努力。这样一段时间后,太极拳运动的整体水平一定会改观的。
发劲将人发放或腾放出去,不同的太极拳流派或老师会有不同的发力方式。曾听过一位前辈名家的事迹,他能将人腾空发出一、二丈远,功夫很不错。但受他发力方式的限制,他仅能向前使人腾空而出,其他的方向则不能。我了解到许多的方式,觉得源于陈发科师爷、发扬光大于洪均生老师的发力方式是高级而全面的,能够向各个角度、多种方式提高发展。我将自己从各方面所听到、看到、体会到、想像到的发劲要达到的效果,而定出了“内劲质量训练十八项”,作为自己和学生练习的内容,希望能使练出的劲逐步丰富提高。相信随着练习的提升,体会的加深,以后还可以再增加不同的功能训练内容。
怎样才能更好地将人发放或腾放出去呢?前人有许多某方面的经验,但未见有人进行全面、具体的总结,形成一套完整的发放技术。因为没有完整的理论指导,我们可以看到一些人对于某些人的某些劲能够发放,而对一些并不是水平更高而仅是用力不同的便不能发放,殊为可惜。我将自己掌握到的一些体会进行总结,定出“腾放七步骤”来指导自己和学生的练习,虽然许多方面的功夫都有待提高,但也看到一些收获,相信通过实践,可以逐步完善。
太极拳的发展是无止境的,当然前提是在正确的方向、道路上进行。洪均生老师总鼓励后人要“继承发展”,他自己也是这样实践的,这是真知灼见。时代使然,现代人总的功夫水平比不上前人,这说得过去,但至少在教、学的方法及某些技法上应比前人进步,像洪老师那样。后人有发展并不是说后人比前人聪明,而是后人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若是我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还总是比前人矮,我们就应该好好检讨自己,校正方向,重新前进,希望有一天能不辜负前人将这么珍贵的文化遗产交给我们,使我们也能坦然面对后来的人。